热爱花朵

如果我遇见花朵时叫得出它的名字，该有多好。我会说：“这是玫瑰，那是紫罗兰，更远处的是郁金香……”

这简直像在介绍生活中一位位美丽姑娘的姓氏。如果我叫得出一朵花的名字，至少说明我和它相识，它对于我不再是尘土飞扬中的陌生人，或许出于前世的缘分，每多认识一种花，我的内心便会镌刻下它的名字与它的特征——甚至它若隐若现的芳香，都会雾一样持续地弥漫于我记忆的角落。花朵会同样记住我吗？记住一位面容模糊地走进它的视野又擦肩而过的诗人？我一生中恨不得给每一朵花写一首赞美诗，如果它需要的话，如果时间允许的话。

然而身临其境地站在花朵中间，我又哑口无言。我听见自己用最轻微的声音呢喃着：“眼前的这朵花真美，远处的那朵更美。一朵比一朵美！”我的花呀，今天夜里我在钢筋水泥的楼房里给你们写这首诗时，你们都在哪儿呀？快让我看见你们——我的血液便会沸腾起来。我可以忘记一位姑娘的名字，但不会忘记一朵花的名字。我或许无从察觉一位姑娘多少年后的变化，但我不会忽略一朵花的变化。花朵是我的心情。

我经过这些花朵了，我回到布满齿轮的城市，忍不住回头望望随风摇曳的它们。即使一堵堵墙壁阻挡住我的视线，闭上眼睛——它们又一如既往地微笑着出现。我命中注定是花园里的过客。但是，我从来没有粗暴地对待过一朵花，从来没有攀摘过天使的微笑，我两手空空——这是一份足以告慰灵魂的清贫与善良。我实在不舍得世界上的鲜花减少任何一朵。每一朵花都有一个名字，每一朵花都是局部的美，都是美的符号。花朵确实会记住我的，记住一位从来都远远望着、而不敢触摸它们的诗人。它们是真实的，我用不着触摸它们；我也是真实的，因为我连一朵花都不忍心伤害。